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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:流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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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:流言

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床上,床不大,容納兩個1米8朝上的男人顯得有些狹仄。謝誠言背對著他,蜷縮著,失眠了一整晚。四年來,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那一晚發生的事,現在他更加厭惡自己。明明有無數種宣洩方式,為什麽偏偏就自毀式的選擇了萬劫不覆的那一種。借口!這都是借口,說到底不過是克服不了藏在骨子裏的劣根性。但凡遇上過不去的坎就非得和那種事扯上關系嗎?他還真不是個東西……

徐清秋醒來的時候,謝誠言已經不在他身邊了。他撐著額頭緩緩坐起身,硬邦邦的床板硌的他渾身都疼,也不知道謝誠言是怎麽在這張床上睡了那麽多年的。想到他,指尖無意識的縮了一下,上面似乎還依稀殘留著另一個人的體溫,喝酒果然誤事。

徐清秋在洗手間磨蹭了半天才出了房門,歸根結底是不知道怎麽面對昨天腦子不清醒時的一時沖動。

好在,沒等他糾結太久,魏姍就來告訴他謝誠言買菜去了。她今天要送兒子去補習老師家,還要去工廠幹一天活兒,沒時間去菜市場。魏姍又怕他一個人呆悶了,說,“過會兒等小言回來讓他帶你去附近走走。”

“沒事沒事,不用麻煩。”徐清秋巴不得謝誠言晚一點回來,好給他多留一點喘息的時間。他一想起昨天的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,謝誠言現在肯定特別得意吧,這麽輕而易舉地拿捏了他,他恨自己這張不爭氣的嘴,竟然對著背叛自己的人說出了想你了這種話。最諷刺的是,他……還被對方推開了!可他又不得不“感謝”謝誠言推開了他,否則事情只會更加脫軌。

徐清秋覺得憋悶到了極點,他問趴在飯桌上寫卷子的謝天齊,“附近有沒有小超市?”

“餘哥你要去超市啊?超市要到街上去才有,但是村口那邊有個小賣部,巷子口左拐,直走下去就到了。我能跟你一塊兒去嗎?”謝天齊立刻坐直了,兩眼放光。

“你媽讓你去嗎?”徐清秋不太想讓他跟著,他本來就心煩,出去為的是躲個清凈,這小孩跟上來,少不了在他旁邊吵嚷。

魏姍抱著一盆衣服要出去晾,碰巧聽到了,也不見外,停下了腳步,朝徐清秋笑說,“小齊做了一上午卷子了,再做也沒定心了,讓他跟著去吧。”

既然魏姍都發話了,徐清秋也不好再推脫。

小賣部不算小,賣的東西也很雜,從薯片、八寶粥到洗臉盆、沐浴露。煙酒也有,不過徐清秋沿著貨架看了一圈沒能找到他常抽的那個牌子,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了另一種。

“餘哥!你幫我也結一下唄。”謝天齊抓著幾包零食在冰櫃旁掏冰激淩,聽到徐清秋選好了,猴精猴精地躥了過來。

“好。你還想要別的什麽嗎?”徐清秋爽快答應了,用度方面他向來大方,何況對面還是個孩子。

謝天齊一聽樂個不停,一溜煙跑走,又去拿了兩板平時舍不得買的牌子巧克力,又一陣風似的沖了回來,“謝謝我餘哥!”

“不客氣。”徐清秋笑了一下。

徐清秋走出小賣部,瞇著眼看了看頭頂的大太陽,抓著煙,找了片有樹蔭的地方。撕開煙盒外層的塑料包裝捏在手裏,四下看了圈沒找著垃圾桶,就揣進了自己口袋。他推開煙盒,抽出根煙,把濾嘴在煙盒上敲了兩下,叼進嘴裏。

火星閃了閃,一股濃重的煙霧從他口中呼出。

謝天齊往後躲了兩步,蹲在樹下拆了根冰棍,摸出手機,一邊吮一邊刷小視頻。

忽然,一陣交談聲落入徐清秋的耳中。他們站的地方恰好在小賣部後面的香樟樹下,繁茂的枝葉在海風中搖搖曳曳,抖了兩人一身綠。徐清秋本來不會在意,只不過聽到對方提及了自己,才留了個心。

先開口的似乎是剛才跟在身後他買煙的男人,那人在小賣部裏就偷偷打量了他好幾眼,那人問店主,“剛剛那個誰啊?看著面生。”

“老謝家老大的對象,淞滬來的。”店主答。

“喲,看著真不一樣啊,他家現在老大混的挺好的啊?”

“八成不錯,不然也不會叫人家看上了。”

“說起來,當初我姨還想把她外甥女介紹給謝家老大呢,給我媽攔住了。”

店主“啊”了一聲,雖然是反問,語氣卻十分篤定,“還是因為當初的事啊?”

對方“嗨喲”了一聲,一副他明知故問的模樣,“那是,這當娘的跑了,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家的種,嫁過去不是害了人家嗎?他們也只能騙騙外面的人,不然誰家願意把孩子許給他。”

店主嘆道,“也是啊,如果是老謝親生的,哪會把那孩子送去他老娘那裏,一待就是十幾年不聞不問的。”

徐清秋皺眉,擡頭往那邊看。他從來沒聽謝誠言提過他的媽媽,以為只是離婚了,怎麽也不會想到還另有隱情。他掃了一眼謝天齊,這孩子盯著手機傻樂著,壓根沒註意那頭的聊天。

那人嗤笑了一聲,唾道,“謝梁柏也是個孬的,連自己女人都管不住,給人買這買那,結果那婊子跑了。這臉都丟盡了,要我早沒臉在這地方待了!還有那崽子,他看著不膈應嗎?你看那麽張臉,有哪點像謝梁柏?放我,早就把他給打死了,還能給養到這麽大!”

店主“嘖”了一聲,“那女的長得那麽好,還是外地的,搞不好一開始就是被謝家騙來的,拐來的都有可能!”

對方聽後,鄙夷地笑了起來,“哈哈,那又怎麽樣?都嫁人了孩子都有了,就該老實了!說到底還是謝梁柏沒本事,孬貨!”

徐清秋俯下身把煙頭踩在腳下碾了碾,摸出口袋裏的塑料紙包住,捏在手裏。他聽著別人在說謝誠言,說謝誠言的父親,心裏不是滋味。這麽多年,就算他和謝誠言吵得再兇,說得再難聽,也沒這幾句來的刺耳。

他是家屬院長大的孩子,鄰裏之間,各家各戶彼此都認識,就算有時候人們私下裏碎嘴幾句,也會留幾分顏面,好給日後打交道留一絲餘地。

他總算知道為什麽謝誠言的父親永遠都在針對謝誠言了。不難想象一個跑了女人的男人,在一個相對閉塞的小漁村的處境。那些數不盡的風言風語鋪天蓋地將一個“無能”的男人淹死在唾沫星子中。承受了來自外界種種屈辱的男人,他能對這個女人留下來的孩子多好,可想而知。

徐清秋不太敢想,一個小孩子要怎麽去面對這麽大的惡意和數不清的閑言碎語,以及來自父親的恨意。

輿論的壓力像是一把刀,狠狠地紮在了謝誠言父親的身上,在他轉身看到更加無力反抗的兒子時,又將這把刀拔出,一刀刀捅.進幼小身軀裏。

一層壓著一層,受害者也是施暴者,施暴者也是受害者。最後所有的屈辱、壓迫和痛苦全部疊加著宣洩在了謝誠言一個人身上。

徐清秋心下煩躁,猛吸了一大口煙,他們在一起那麽久,他竟然對這些一無所知,他踱到謝天齊身邊喊了聲,“小齊。”

“啊?”謝天齊應了聲,眼睛還粘在屏幕上移不開。

“你哥的媽媽……”

謝天齊聽到這話,臉色一變,顧不上手機,踮著腳,上來就要捂徐清秋的嘴。

徐清秋退了兩步攔住了他的手,“怎麽了?”

謝天齊神色緊張,壓著聲音道,“你可千萬別提這件事,被我爸聽到了他又要‘發瘋’了!”

他把徐清秋拽到一邊小聲說,“我家這個事不讓提的。”說著,他的臉上露出了厭惡表情,這是他最討厭謝誠言的地方,說起來就氣,他把冰棒棍咬成兩截,吐到地上,“我小時候可沒少因為這事被人追著叫雜種他弟,小雜種。我跟他又不是一個媽,他是雜種,幹我鳥事!他一個人霍霍了我們全家,誰都要跟著他被罵。”

隔了這麽多年,那些孩子連謝誠言同父異母的弟弟都不放過,他沒辦法去設想謝誠言在小時候遭受過多少欺淩。

以謝誠言的性子他不會不反抗,可反抗了又能改變什麽?最終還是寡不敵眾,被按在墻角揍得滿身是傷。等回家後謝梁柏看到謝誠言身上的痕跡,先入為主的覺得是謝誠言不安分,一天到晚就在外面招惹是非,免不了還得再挨一頓毒打。

“你哥以前都跟你們奶奶住嗎?”徐清秋又問,指尖被人遺忘的煙脫出了一截長長的煙蒂,半屈半折地掛在煙頭。

謝天齊見他不再提那件事,重新蹲了下去,打開視頻,一臉理所當然,“不然呢?我爸會管他?要不是我媽和奶奶攔著他早就被我爸給打死了。”

“我爸”這兩個字,在這時顯得尤為尖銳,徐清秋聽得不太舒服,謝天齊口中“爸爸”這個詞仿佛從來只是他的專屬和謝誠言不沾邊。事實上,也確實不大沾邊,老頭子從那件事以後再也沒對謝誠言盡過半分為人父的責任。

謝誠言的聲音出現的突然,他喊了聲叔伯。小賣部裏聊天的那兩人趕緊打住,買煙的那人隨便找了個借口溜走了。

徐清秋一凜,顧不了禮節和修養,煙掉在了地上,他也沒管,著急忙慌地拍了謝天齊好幾下,把他從地上拽起來,“起來,回家。”

“啊?為什麽?我這點還沒看完呢!”謝天齊不大情願地看著徐清秋,看樣子一點都不想動。

為什麽?謝誠言瞞了那麽久,肯定不想讓自己知道,以謝誠言的自尊心必定跟他當場翻臉,到時候誰都下不了臺。

徐清秋見謝天齊磨磨蹭蹭邊看手機邊提袋子的模樣,立刻就不想管他了,“我有點急事,先回去了。”說完,慌忙要走。

耽擱了幾句話的時間,謝誠言已經拐了過來,迎面撞上了慌不擇路的徐清秋。

震驚在謝誠言臉上一閃而過,陰沈緊跟著布滿了整張臉,他把手裏的塑料袋攥得極緊,掌心的道道紅痕褪盡了血色,死白一片,他站在離徐清秋3米開外的地方,冷冷地問,“你都聽到了?”

徐清秋真見到謝誠言了之後,早上那點別扭的心思蕩然無存,巨大的信息量,給他造成了強烈的沖擊讓他分不出心去管昨晚那點小事。本該可以靠昨晚的事以絕對的優勢找謝誠言麻煩的人,此時卻只剩下忐忑,“啊?聽到了什麽?我沒煙了,買了包煙,小齊在這裏刷視頻,我跟著看呢。”他有些緊張地摸了摸口袋想給謝誠言看煙,沒摸著,低頭才發現煙盒在手上。

謝誠言沒去看遞到面前的煙盒,一動不動地盯著徐清秋,徐清秋現在能站在這裏好好跟他講話,而不是夾槍帶棒的奚落已經很說明問題了。可他不敢賭,他賭不起,萬一徐清秋真的沒聽到呢?萬一徐清秋已經忘了昨晚的事情呢?即使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,他也沒辦法冒險。

這是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一面,一個被生母拋棄,被生父憎恨,被所有人指指點點的人有多可悲,不需要再多一個人來提醒他!更或者看清楚了他本來面目是個“婊子”生的雜種兒子,和他媽一樣的“小婊子”,從此多了一個可以用來羞辱他攻擊他的把柄。如果是這樣,那他寧願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徐清秋。

“回去吧,不是要做午飯嗎?阿姨說小齊過會兒還要去上補習班,別讓小孩餓著肚子。”徐清秋走過去,扯著塑料袋,從謝誠言手裏接過菜。

謝誠言看著他的動作,心在一點點下沈,他聽到了,徐清秋一定聽到了!徐清秋一定知道他最醜陋的一面了,他藏了那麽久的,此生都不想被他發現的一面,再也藏不住了……

徐清秋往他僵硬的背脊上拍了一下,半真半假地揉了揉額角,“楞著幹什麽?做飯去了,我沒吃早飯,頭疼……”

謝誠言一言不發地審視著他,他的一舉一動悉數落在他的眼中。但凡徐清秋神色有半點微妙的變化,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。

徐清秋硬是在這種眼神裏扛了下來,面不改色地反問,“怎麽了?你今天怎麽了奇奇怪怪的?”

徐清秋太懂他了,一句話就把他的路給堵死了,他不可能主動告訴徐清秋為什麽,這個話題也沒再進行下去的可能。謝誠言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,從他面前經過,獨自往家裏走。

“他又發什麽顛?”謝天齊莫名其妙地看著謝誠言的背影罵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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